“你看起来好像不会阻止我做任何事。”
歌蕾蒂娅的手抚上那颗三角形的蛇首,温凉的皮肤滑过细腻的蛇鳞,轻柔地抚摸她的母亲用对自己的罪孽以及对那些无辜者的罪孽养育出来的宠物。
它是如此洁白美丽,令人恶心作呕。
德维尔无动于衷,笑着说:“您会得到相应的惩罚。”
歌蕾蒂娅莫名感到愤怒,或许她现在正在抚摸的巨蛇才是母亲真正想要的歌蕾蒂娅。
乖顺听话,共同负罪。
一辈子和她的命运纠缠不清。
歌蕾蒂娅不想要这样的未来,她已经被变态二字融进骨血的女人占夺了几十年的光阴,现在她有能力去选择未来,她渴望摆脱这白骨和人肉堆砌的花圃。
“你会阻止我么?”
歌蕾蒂娅的手指顺着蛇身向下,寻找着第七寸的位置。
“不会。”
“你在说谎。”
德维尔感到有些惊讶,他还以为歌蕾蒂娅只是有一点聪明,却不曾想昨天那个还冲动着要跟他同归于尽的青年人此刻已经学会了如何使用同他的阁下一样深邃的眼神与他交谈。
他确实在说谎。
从被冠上德维尔这个名字开始他就在说谎。
却又对重塑他的女人无比忠诚。
他就跟自己身体的组织结构一样矛盾,好像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坨名为绝对忠诚说谎者的烂肉。
烂透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有如传言里那样忠诚。”
“阻止您的想法并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歌蕾蒂娅的手停下了动作,轻柔地挠着蛇身。
“因为她没有对你下过这种命令,所以你可以理所应当地旁观一切。”
德维尔挑了挑眉,歌蕾蒂娅说的没错,他无话反驳。但说谎这件事,本就是在阁下允许范围之内的。说谎者很可恨吗?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憎恶自己,包括眼前的歌蕾蒂娅。
有时候,德维尔总觉得如果没有歌蕾蒂娅,阁下需要的会是自己,但现在他万分庆幸歌蕾蒂娅存在,这样他就多了一个真正的同类。
一个陪他说谎的怪物,他们一起,欺骗同一个人,彼此相互撕扯。
“不要再说我是你的同类。”
歌蕾蒂娅的手收了回来,她终于正视了心底里最厌恶的人,不过她现在觉得德维尔好像没那么可恨了,他不过就是跟自己刚刚摸过的那条蛇一样,一只只会听话的宠物罢了。
即便如此,也不抵消不了歌蕾蒂娅想要杀死他的决心。
“怎么说?”
德维尔笑着,他并不明白歌蕾蒂娅和他有什么区别。
“你选择对她忠诚,不过是害怕没有她你会回到人人喊打的曾经。”
歌蕾蒂娅的双眸盯着他,看向他那只异常的眼睛:“我说我爱她,这句话无论在什么场合,我都没有用来欺骗过她。”
比起撒谎欺骗一个人以达到保护自己的目的,歌蕾蒂娅的坦诚无异于对自己施加钻心剜骨一般的魔咒。
歌蕾蒂娅在德维尔离去之后才发现,自己难得的平静一天居然是这样度过的。
她在午夜才等到归来的母亲,接纳这个疲惫的女人将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她很少见母亲比她更早入睡,此时此刻是个好机会。
母亲的喉在昏暗的灯光里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歌蕾蒂娅的手指像一条在光影里潜行的蛇,攀上了母亲好看的喉。
我爱她。
想离开她。
不愿伤害她。
她从来不会对着我这样想过哪怕分毫,但凡有过一点点,我和她之间也不必如此痛苦。
哪怕我们是一对违背了伦理道德的母女。
可只要我们闭口不谈,这件事可以跟着她们一起躺进坟墓,即便是她们死了,也能合葬在一起。
可是现在,歌蕾蒂娅哪怕是跟已经熟睡的,对她毫无攻击性可言的母亲待在同一个封闭空间里都令她感到痛苦。
她是我的母亲,是野心家,是阴谋家。
是杀人凶手。
她太过自我,令人畏惧的权力助长了她对他人痛苦的漠然甚至是视而不见。
这让歌蕾蒂娅感到痛心。
所以她到底该怎么做?她已经明确地知晓,无论自己有多爱她,想方设法去表达对她的爱,她都会视而不见,她不会信。
只有歌蕾蒂娅对她百依百顺,完美地满足她日渐滋生的欲望,她才会认为歌蕾蒂娅是爱她。
这是否太过可笑?
歌蕾蒂娅轻轻抬起母亲的脑袋放在床上,自己则在她身边躺下端详这张与她九分相似的脸。
她恐怕一辈子都忘不掉了,关于这个人的一切。
那母亲呢?
她更可能会仇恨离开了她的自己吧。
“我爱你。”
歌蕾蒂娅望着那双紧闭的双目轻声细语,即便这个伤透了她心的女人听不见也看不到,她也还是无法欺骗她。
她跟母亲难得安静地度过一个夜晚,但只有歌蕾蒂娅知道,这样安静的夜晚今后不会再有了。
“我听见了,歌蕾。”
她醒了。
歌蕾蒂娅的动作随着她的心绪一块收敛起来,她开始为自己的小心思被母亲发现感到脸颊发烫,就像多年前她被母亲撩拨一样。
变回了情窦初开的少女。
可笑。
歌蕾蒂娅低头跟钻进自己怀里的女人对视,她看着那对从来没有变过神情的笑眼一点点靠近,感觉到温热的软触与自己的唇瓣相贴。
母亲含住了她的唇,舌尖撬开她的牙关,闯进她的领地里肆意索取。
“母亲……”
“我看见了你申请成为执政官的文件,歌蕾。如果我不阻挠你,你会答应我的条件么?”
母亲捧着歌蕾蒂娅的脸仔细端详着,好像要将歌蕾蒂娅的模样铭刻在心里。
但歌蕾蒂娅也不傻,她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这是一个选择,选择继续做她的女儿还是选择成为她的执政官。
歌蕾蒂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只要您不加以阻挠。”
母亲的手抚上歌蕾蒂娅的发顶,轻轻地揉搓:“歌蕾蒂娅,你现在跟你最讨厌的那些家伙一样,跟我在床上谈条件。”
这份宠溺的笑意可恶至极,歌蕾蒂娅垂下眼眸复又抬起,她不愿意再向这个夺走了她太多的女人低头。
“届时还请您莫要责怪我不孝。”
母亲的笑意愈浓,仗着歌蕾蒂娅的手还搂着她的便往歌蕾蒂娅怀里靠:“没关系,歌蕾,没关系。你的身体好烫,你还是那么不会说谎。”
歌蕾蒂娅把得意的女人搂进怀里,好像她们刚刚并非是交易了一场而是好一番缱绻缠绵。
“您从来没有允许过我对您做那种事情。”
母亲奖励似的吻了吻歌蕾蒂娅的唇,脑袋靠在她心口:“真乖。”
歌蕾蒂娅的鼻腔里盈满了母亲头发的香味,她的呼吸喷洒在母亲发顶,替喜欢裸睡的母亲脱去衣物,像过去母亲抚摸她那般,一下一下地抚摸母亲光洁的后背、腰身。
怀里的女人在她的爱抚下睡去,歌蕾蒂娅彻夜未眠。
也许她这将近三十年来乃至余生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了自己的母亲。
而错误应当被纠正。
歌蕾蒂娅抱着怀里的人想了一夜,看着她睡去又看着她醒来,再一次垂首望见母亲在自己怀里抬起头。
她没有向歌蕾蒂娅道早安,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了她的要求:“成为我的猎人,执政官歌蕾蒂娅。”
歌蕾蒂娅翻阅过那疯狂的项目文件。
四支队伍分别由四名执政官带队,虽然被称为“深海猎人”却有着专属的军功制。
但这也是她深陷在母亲的控制中唯一还能为阿戈尔效忠的渠道。
对阿戈尔的热爱和信仰,让歌蕾蒂娅感觉到自己不单单只是母亲的玩具。而是一名有血有肉的军人。
军营就像她的第二个家,教她如何去热爱,如何去信仰,如何去奉献。
如何实现自己的价值。
也是军营里的热血,淬炼了她势必挣脱魔爪的决心。
“我现在还不是阿戈尔的执政官,母亲。”
怀里的女人搂着她的脖子笑:“是我的。”
虽然母亲言出必行且她确实有能力和人脉做到她现在所说的事,但歌蕾蒂娅此刻依然觉得在她怀里的不是那个饱经政事风云的掌权者,而是一个害怕玩具被抢走的孩子。
可明明歌蕾蒂娅才是她的孩子,却没有任何机会这样跟她任性。
虎毒不食子,歌蕾蒂娅明白,只要自己不对母亲撒谎,不背叛她,母亲就不会威胁自己的性命。
“一切,都听您安排。”
歌蕾蒂娅闭上眼,在怀里仰着的那颗脑袋额头落下一个吻。她能感觉母亲的心情此刻是多么愉悦,开心到甚至脸上绽放出看不见深邃的笑意,是歌蕾蒂娅一整个童年也没有体会过的天真烂漫。
歌蕾蒂娅捧起母亲的脸,这反而让她更心痛了,铺天盖地的罪恶感几乎要将她淹没。
“这让您很开心吗?”
母亲伸出手轻轻捏住她的耳尖:“你总是不喜欢我用母亲的身份压你,不是么?”
没有那回事,根本没有那回事。
即便您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母亲,我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被您选择成为您的孩子。
歌蕾蒂娅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
这是一个机会,她不能放手。
可是......
“母亲......母亲......”
歌蕾蒂娅亲吻母亲的耳廓,亲吻她的脸颊和唇,在别人看不见的锁骨和胸乳上留下吻痕。
“嗯?歌蕾?现在不能做......时间不够。你不开心么?”
歌蕾蒂娅把她紧紧抱在怀里,舔吻她的耳廓极力不去回想听到母亲刚刚那些话时的落寞感。可她无法阻止自己的体温上升,平日里那些炉火纯青的肌肉训练现在全都失去了作用,她逐渐粗重的呼吸声在母亲耳边暴露得一览无余。
跟母亲在床上谈论这些事情真的是个极大的错误。
她几乎忘记了母亲还是那只拿着她心脏的惑人妖精。
“您为我做的这件事,我很开心。”
歌蕾蒂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谎了,她想起德维尔的话,但依然否认自己是他的同类。
母亲在她怀里坐起身,智能窗帘来开的瞬间人造阳光自窗外洒落进来,透过落地窗的玻璃挥洒在母亲曲线美好的胴体上。而她身上那些歌蕾蒂娅留下的深紫色痕迹要比光芒更刺眼。
躺在床上的歌蕾蒂娅伸手抚上母亲的腰线,她再一次感慨母亲完美的身体,即便这副不易老去的身躯里,潜藏着令人惊惧的秘密。
它或许跟歌蕾蒂娅身上那些东西一样,拥有一副诡异美丽的面孔。
“你还可以多睡一会,再过几天执政官的证明下来以后,你可就没得这么清闲了。”
歌蕾蒂娅坐起身,陪着母亲一起去洗漱:“我已经习惯了,既然暂时没有公务,那我就送您去上班吧。”
母亲看着歌蕾蒂娅的眼睛笑道:“怎么开始黏人了?之前可不是巴不得躲着我么?”
“......我知道错了。”
“歌蕾蒂娅。”
“我在听。”
“我爱你。”
母亲在洗手台前抬手搂住歌蕾蒂娅的脖颈向她索吻,歌蕾蒂娅揽着她纤瘦的腰没有闭眼,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曾几何时她连自己的眼神都已经认不清了,那对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淡漠得像是远海的浮冰,光是看着便觉得凄神寒骨。
母亲是怎么做到看着自己这种眼神还不跟自己生气或是疏离的?
歌蕾蒂娅问不出口,母亲也没有多说。
“我也爱着您。”
一直以来母亲都习惯自己开车,歌蕾蒂娅这还是头一次给母亲当司机。她在等候红绿灯的间隙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母亲正通过后视镜跟她对视。
她最近总是很喜欢看着歌蕾蒂娅,尤其是歌蕾蒂娅的眼睛。
明明眼睛是她们之间最相像的地方。
不,不对。
她们的眼神不像,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包括面部一些令人难以察觉的微表情也是不同的。
可是母亲看这些做什么?
她究竟......在想什么?
她们在一起纠缠二十余年了,歌蕾蒂娅还是无法确切参透母亲的想法。即使她已经能做到很好地揣度母亲情绪的地步,但依然还不够。母亲总是变幻莫测。
而误差的产生,最大的原因就是信息的不对等。
母亲还对她隐瞒了其他事。
可是这些事情不见得全都与歌蕾蒂娅有关。
够了,够了。
再这样下去就要陷进去兜圈子了。胡乱猜测不是办法,只能看看母亲她到底想干什么。哪怕晚一点,哪怕到时候没有足够的时间想出完美应对的万全之策。
我总会抓紧时间的。
歌蕾蒂娅加大了踩下油门的力道,趋驶跑车在中央大道上飞驰。
母亲丝毫没有察觉似的,依然看着歌蕾蒂娅。
一段长久的沉默,两个人各怀心事。
等车一路行驶到市中心的办公楼前,母亲才缓缓开口问道:“歌蕾,你杀过人么?”
“嗯。”
歌蕾蒂娅静静地坐着。
她处决过很多逃兵与叛徒,还有危害阿戈尔国家安全的恐怖分子。
“都是为了阿戈尔。”
母亲笑了,歌蕾蒂娅从后视镜里看着,敏锐地捕捉到阴谋在母亲眼里一闪而过。
“您有德维尔。”
“可是我想让你为了我呢?”
歌蕾蒂娅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那一定会把她引上歧途。
“如果那是正确的。”
“那当然是正确的,为了守护我们的秘密。”
母亲的手从腰侧向下,几乎就要摸到歌蕾蒂娅下体的时候被歌蕾蒂娅捉住。歌蕾蒂娅从那只手里摸出一张纸,上面是母亲画的人脸肖像......
那张脸变化很大,但歌蕾蒂娅依然记得。
他是戴森 格雷斯的学生,歌蕾蒂娅十几年前的老同学,是欺凌者也是被欺凌者。
“你不想去也没问题,如你所说,我有德维尔。”
歌蕾蒂娅抬起头,这才惊觉德维尔已经走到了车旁伸手握住了门把。
母亲在德维尔的迎接下走出车门,临走前还不忘笑着嘱咐歌蕾蒂娅:“你知道德维尔向来不会像你这样善良。”
歌蕾蒂娅无声叹了口气,闭上眼道:“我会在您到家之前回去等您。”
“乖孩子。”
母亲走了,歌蕾蒂娅一个人坐在车里发呆。
迪尔斯那么小就知道了歌蕾蒂娅丑陋的秘密,那母亲为什么容忍他活到现在,甚至还加入了军部......
为什么?
即便母亲要计划一场阴谋,也不可能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了......
不可能,母亲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
歌蕾蒂娅掉转车头,她知道后备箱里装着母亲被用的好几把剑,但当她真正打开的时候,还发现了两支折叠矛。
母亲居然还用着矛?
歌蕾蒂娅把那矛拉开握在手里时感觉很奇怪,她总觉得这东西跟自己的槊总有一天要兵刃相接。不过不是这种排不上号的折叠矛,而是母亲尘封在武器陈列室里的特质长矛,材质跟歌蕾蒂娅的槊是一样的。
事情的进展很顺利,歌蕾蒂娅在军校里找到迪尔斯。对方原来除了满脑子暴力之外还很聪明。
歌蕾蒂娅在将长矛贯穿他的喉咙之前从他口中得知,那天在他离开之后,他就被迫和他的母亲搬离了歌蕾蒂娅生活的中心城区,而歌蕾蒂娅的母亲却在他坐在餐桌上的最后一刻时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接下来你不会再见到歌蕾蒂娅,未来有一天你再见到她,记得快逃。”
迪尔斯一直铭记着女人的低声笑语,他没来由地从心底里感到恐惧并对此深信不疑。
于是他密切关注着歌蕾蒂娅的动向,生怕有一天自己突然撞见她。
歌蕾蒂娅无话可说,只觉得他确实......可怜。
长矛结束了他担惊受怕的一生,而歌蕾蒂娅在回去的路上打开车载广播,听见了有关迪尔斯一家的灭门惨案。
灭门......
其他人死在谁手里歌蕾蒂娅不用去想就知道。德维尔的工作还真是忙。
她不打算去问母亲,却在回家的路上撞见了德维尔。
他还是那副讨人厌的模样,和母亲如出一辙的从容不迫与傲慢,好像刚刚屠杀别人一家三口人的凶手另有其人。
“您今天也需要我给您陪练吗?”
德维尔迎着歌蕾蒂娅的目光站着,丝毫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
歌蕾蒂娅对他人的目的性极其敏锐,她不想和德维尔兜圈子:“你是来找我的?”
“当然,我可是很期待您告诉我,做小狗的感觉如何。”
歌蕾蒂娅盯着他,眼神愈发阴鸷。
只是她没有放任自己的厌憎情绪持续滋长,而是转变语气道:“呵......请你喝杯茶,我慢慢告诉你。”
德维尔感到有些惊讶,却还是笑着回答:“那倒是十分感谢?”
歌蕾蒂娅第一次邀请他呢,但愿不要在别人店里掀了桌子才好。
歌蕾蒂娅挑了最近的茶馆最偏僻的角落,对还差两步就走到她们桌子旁边的服务生说:“要最贵的。”
服务生愣了愣即刻转身。
怪。歌蕾蒂娅一改常态对着德维尔上下打量个不停。德维尔挑了挑眉笑道:“您在看什么?”
“看你身上哪里有我顺眼一点的东西。”
德维尔感到无奈:“请便。”
歌蕾蒂娅直起身向后靠在皮革沙发上,她忽然明白了母亲的用意。
母亲想让她憎恨德维尔,以此达到制衡,迫使歌蕾蒂娅不得不把德维尔视作障碍。
“你不应当接近我,你知道你心目中最尊敬的女士会不高兴,秘书长先生。”
歌蕾蒂娅也笑了,坐着看服务生上茶。德维尔也坐着,等服务生走远了才开口道:“但我们很快就会共事了,不是吗?”
歌蕾蒂娅看着茶杯里向下沉淀的茶叶:“确是如此。”
“那这已经无可避免了不是吗?”
歌蕾蒂娅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无可避免的被一切抛弃么?”
德维尔的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俨然一副端正的模样。歌蕾蒂娅却觉得这看上去顺眼多了,那对需要靠单边夹片眼镜看起来才会相同的眼睛里遗弃了对她的轻蔑,这时歌蕾蒂娅才觉得德维尔像个人。
“那我做好抛弃一切的准备够了吗?”
“你真是个骗子。”
德维尔并不因为歌蕾蒂娅的辱骂感到恼怒,他依然还是笑着,像个阳光的少年:“你需要这个骗子对你诚实,不是吗?”
“你不觉得太诡异了吗?对手最忠诚的小狗突然想要跟我站在一边。这说明你曾经对她宣誓的那些承诺都是无稽之谈。”
歌蕾蒂娅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德维尔,对方却还是正视着她:“狗,是一种感情很丰富的动物,对吧?歌蕾蒂娅。”
“对。”
“但魔鬼很冷漠,而且总是撒谎。”德维尔看着歌蕾蒂娅的眼睛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人却更为复杂。”
歌蕾蒂娅垂下眼眸,一会儿之后径直起身离开。
看来疯了的不止母亲和歌蕾蒂娅,还有德维尔。
不不,德维尔是傻子,他何必趟她和母亲的浑水?难道他身体里海嗣的另一半终于把他的脑子吃干净了?
德维尔看着茶杯里因歌蕾蒂娅离去泛起的涟漪,服务生的到来打断了他的沉思:“先生,您看这账单......”
“虹膜支付。”
“好的。”
服务生收了钱正打算离开却被德维尔叫住:“坐下。”
“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德维尔笑了笑,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哪有请人喝茶让别人独自喝两杯的道理?总要有人陪着喝完不是么?我请你。”
“您的女伴......啊,恕我冒昧。”
“无妨,她的时间本来就只打算用来陪她的......妻子。”
哦,是个红杏出墙的。服务生低头默默地喝完茶杯里的浓茶,不过这位坐他对面的小白脸着实长得很俊啊。
德维尔端起茶杯看着服务生的表情发笑,他故意那么说,对方也没让他失望,表情飘忽不定,眼神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好像有些叹惋,又好像有些嫌恶。
人,真奇怪,尤其是歌蕾蒂娅。
歌蕾蒂娅要是听到德维尔的话估计会再用眼神暴揍他一次,但若是德维尔知道他对面的小服务生认为他是被歌蕾蒂娅红杏出墙的小白脸,那他估计能拿这个小白脸笑一整年。
另一边毫不知情的歌蕾蒂娅感觉到头疼,她完全不敢想母亲知道德维尔说的话会怎么想,但很显然,母亲也不会相信歌蕾蒂娅指控德维尔的话,离间计不可取。
这怎么可能?最麻烦的家伙突然说要跟自己站边,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或许,或许是母亲故意而为之?可是她为什么多此一举?她明明对歌蕾蒂娅的小心思了如指掌。
事情好像变的更麻烦了。
歌蕾蒂娅回到卧室躺上床,母亲的气息似无形的茧将她重重包裹。
同时被德维尔和自己背叛,母亲绝对会做出更疯狂的举动,指不定还要跟歌蕾蒂娅鱼死网破。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歌蕾蒂娅觉得窒息,好像她这辈子都逃不出母亲的掌控,生死都要与这个女人相随了。如果母亲不那样将她疯狂的欲望施加在歌蕾蒂娅身上,或许歌蕾蒂娅会享受这座牢笼,而非难以忍受。
她最大的愿望,就只有不再被母亲伤害而已。
可是如果德维尔这件事真的是母亲故意而为之,那就是最赤裸的警告。毫无疑问的,母亲已经把刀锋架在歌蕾蒂娅脖子上了。
好在当晚母亲没有回家,接下来的一周里母亲都没有回家,歌蕾蒂娅知道她在忙着为她自己的军队做筹备。想来德维尔也不会闲着,毕竟有些硬骨头可不是靠嘴皮子就能说动的。
但母亲她,还会像那天晚上一样用床笫之欢俘获别人的心吗?
歌蕾蒂娅不敢想,母亲从来都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野心家,等她什么时候玩腻了自己,彻底厌烦了的时候,自己恐怕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会厌烦我吗?
歌蕾蒂娅,为什么到这种时候了你还会为这种事情难过?
歌蕾蒂娅望向窗外,蜿蜒的石子小径空落落的,偶有微风吹过,垂在道路两侧的藤蔓或是枝叶轻轻摆动,像是歌蕾蒂娅那颗颤抖的心,等不来一个想要见的人。
但她等来了母亲的简讯,还有一套大小合身的制服以及......执政官证明。
歌蕾蒂娅把那套衣服抱在怀里到浴室换上,再一次穿上制服让她找回了还在军营里的感觉,手握着长槊,驰骋沙场,无所畏惧。
那个时候母亲也不在身边,自己也是一个人。尽管在夜里还是会想念她,但至少活在思念里的母亲不会带来伤痛,就像画像里那个睥睨众生的女人。
对,回来以后还没有去见过她。
歌蕾蒂娅抬腿走出房门,一路朝着书房走去。
母亲的画像依旧被好好保存在画框里,她刚想伸手触碰画框边缘,却听见敲门声响起。
“小姐,德维尔先生来了,说是来接您。”
“我知道了。”
歌蕾蒂娅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画像,苦笑着自言自语:“你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
大门前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歌蕾蒂娅确信没有在母亲车库里见过。随后她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德维尔很难得没有笑,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歌蕾蒂娅很快就发现了他的疲惫,看来这几天的工作量确实不小。
但明明,这些事歌蕾蒂娅也可以去做,而且绝对不会比德维尔做得差。
“你的脸色越来越冷了。”
歌蕾蒂娅看了一眼倒视镜没有说话,她果然还是学不会像母亲教的那样,用假笑去掩饰自己。
歌蕾蒂娅终究不是她。
“德维尔。”
“嗯?”
歌蕾蒂娅盯着德维尔的侧脸,像是要用眼神把他那张脸皮揭下来看个究竟似的:“你为什么背叛她?”
德维尔看着前方,手里的方向盘和他的表情一样平稳:“为了我自己,这个答案令你满意吗?”
“你怎么可能......”
“呵......你明明知道,又何必再问我?我在你眼里,不过就是一条好狗。”
我知道什么?
歌蕾蒂娅想不明白,又听见德维尔说:“但不得不说,你活得比我更像个人。”
德维尔又笑了,那笑容带着嘲讽,歌蕾蒂娅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嘲弄谁,又或者都有。
那么在母亲的阴谋里,德维尔又是什么角色?
但无论如何,按照母亲的剧本,德维尔和她都应该继续相互仇恨着才对。德维尔不是傻瓜,他很明确为他自己说出的话付诸实践会是什么结果,失败会是什么下场。如果他真是那么想,那么在这场冠冕堂皇的杀戮宴会上,他会配合自己扮演好一个相互仇杀的猎手。
“但愿你也能像个人,我很期待,但我依然不会放弃宰了你去喂狗。”
德维尔大笑着踩下刹车,偏过头和歌蕾蒂娅对视:“如你所愿!尊敬的女士。”
歌蕾蒂娅冷着脸下了车,好像遭遇了一场十分不顺心的意外,就这样一路走到母亲的办公桌前。德维尔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两人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母亲的办公室里早已经站着另外两人,他们身上的制服与歌蕾蒂娅和德维尔身上的相近,看来是之后的同事了。
歌蕾蒂娅从母亲的介绍中得知其他两人也是执政官时有些惊异,同时召集四位执政官且直接隶属于母亲麾下,母亲的权力已经膨胀到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简单的上任仪式过后,歌蕾蒂娅被单独留了下来。
等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被关上,母亲才从办公桌上站起,走到歌蕾蒂娅眼前。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一直望进歌蕾蒂娅心底。
“你的眼神让我感觉,你十分渴望策划一场战争,歌蕾。”
母亲坐在办公桌边缘,双手向后撑着桌面,仰起脑袋看着歌蕾蒂娅的脸。
歌蕾蒂娅稍稍皱着眉,脑袋微微低垂,极力克制视线不去看母亲脖子以下的地方。
“那应当是您喜欢的事。战争,总是能带来很多利益,也能从中获取更大的权力。”
冰冷的语调陈述出来的事实让歌蕾蒂娅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白,却引来了母亲的笑声:“是啊歌蕾蒂娅,我渴望战争。”
母亲从桌面上站起,双手搂住歌蕾蒂娅的腰,把脑袋埋进歌蕾蒂娅颈窝里轻轻地蹭,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兽。
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像有力的巴掌打回了歌蕾蒂娅想要将她搂进怀里的手。
“但我树敌太多,能够保护好我拥有的已经是极限。若我发动战争,所有的矛头都会直指我的咽喉。”
歌蕾蒂娅垂下眼眸看着母亲的发丝:“那您甘愿就此收手吗?”
母亲抬起头,那对摄人心魂的眼缠住了她:“对于你,不可能。”
“我在您怀里。”
母亲的右手离开歌蕾蒂娅的腰抚上她的心口:“那这颗心呢,它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歌蕾蒂娅沉默了一会,许久才闭上眼回答:“它也在这里。”
“你不敢看着我说。”
母亲的手臂勾住歌蕾蒂娅的脖子迫使已经比自己高的女儿放矮身子和自己接吻,她的手扣住歌蕾蒂娅的后脑勺,另一之后拉起歌蕾蒂娅垂着的手,环住自己的腰。
“我终于见到你了,歌蕾。”
“您也忙了一周,现在还请......好好休息。”
歌蕾蒂娅反客为主直接把母亲抱进怀里,防止母亲那折磨人的眼神再看向自己。
“你不能离开我太久,歌蕾,那会让我很难受。”
歌蕾蒂娅紧紧抱着怀里体温攀升的人,是啊,母亲怎么会愿意独自忍受苦痛放她离开?
“歌蕾......歌蕾蒂娅......”
母亲呼唤着她的名字,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摸来摸去。
可这不是在家。
“我抱您去隔间。”
怀里人不闹了,由她乖乖地抱着。
母亲还是穿着白西装,整整齐齐的,每一个细节都很严谨,完全感觉不到她是个风流至极的性格。
她缠着歌蕾蒂娅,赖在自己的孩子怀里不肯离开,引诱歌蕾蒂娅解开她西装衬衫的同时还咬着歌蕾蒂娅的耳尖吐息:“歌蕾,我对你不好么?”
歌蕾蒂娅剥下母亲的衣服搭在旁边的靠背椅上,然后解开自己的跟母亲的放在一起。
“您没有。”
歌蕾蒂娅将母亲滚烫的身躯搂进怀里,亲吻她那些渴望自己触碰的地方。
“那为什么你的眼神总是在谴责我让你难过?甚至连看我时的温柔也已经消散无几了。”
母亲的手抚摸着歌蕾蒂娅的脸,她确信自己爱着歌蕾蒂娅,想要把歌蕾蒂娅融进身体里。可是歌蕾蒂娅呢?她捧在心尖上的女儿好像总是不那么开心。
她有时候也实在弄不明白,歌蕾蒂娅想要什么。
歌蕾蒂娅爱她,戴森格雷斯也说过爱她,可他们父女俩最后没有一个人想要留在她身边。
尽管歌蕾蒂娅身上流着她的血,尽管她们甚至是一根脐带上的母女。
“对不起母亲。我从来没有用我爱您这句话骗过您,只是恐怕您也不愿意相信。”
歌蕾蒂娅没有给她还嘴的机会,径直俯身吻住身下人的唇。
有些话她不能再说,母亲也不能再问。
母亲的方式歌蕾蒂娅改变不了,那歌蕾蒂娅的想法母亲也一样无法控制。
她首先是人,其次才是母亲的女儿。
而在母亲眼里,她的女儿不是人,只是为了她渴求伴侣共同沉沦欲望创造出来的怪物。
渴求填补空虚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