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在密林间疾速穿梭。
那是一个看上去仍显年青,但发梢地已有些斑白的男人。
他的背上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在密林间飞速往前,速度极快。
呼呼猎响的狂风,打得耳朵一阵刺痛。
“爹,谢叔叔他不会有事情吧?”
小男孩顶着狂风,忍不住心中的担忧,朝着男人问道。
男人没有说话。
他一口气地向前掠飞近数百里,直至察觉周边没有危险之后,才落往地面。
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回答小男孩刚才的问题。
“放心吧,你谢叔叔他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爹?”
“嗯。”
男人重重地点头,“那七曜宗的太上长老虽然修为绝顶,但是你谢叔叔他同样刀法盖世,他奈何不得你谢叔叔的,放心吧。”
听到他这么说,小男孩紧绷的一张小脸,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大一小的二人,自然就是从洛城一路逃往灾的秦秋阳与秦天胤父子了。
半个多月前,秦秋阳在洛城与谢星海联手杀了七曜宗等四人之后,在谢星海的护送下,他们一路朝着灾地进发。
真实,他们趁着中土各大势力尚未完全收到消息,加之秦秋阳跟谢星海俩人专挑无人的险路,一路上,他们有惊无险地横越了数万里。
就在他们抵达南境之时,才终于给七曜宗的人追上。
随后七曜宗率其门下各大势力与高手,联合对三人展开了铺天盖地的包围与追击。
秦秋阳与谢星海二人边战边逃。
这一段时间,谢星海几乎包揽下了所有最危险的战斗。
而秦天胤则一边护着爱子,一边尽可能地恢复实力,以为接下来要应付的恶战作准备。
谢星海的修为,早在数年前便已达涅槃境巅峰。
他距离圣境,仅有一步之遥。
这几年来,他一直不断地四处挑战中土各地的高手,磨练自己的刀道,以求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一举冲破圣境。
七曜宗执法长老习伯善,评价他的修为是圣境之下的第一人,并非是夸大之辞。
因此,七曜宗虽然如今了旗下无数附属的宗门势力,高手尽出,对三人进行网罗围击,但都在谢星海的刀下一一被破。
待到他们一路上边战边逃,在距离灾地仅剩不到八百里的一处山谷时,三人终于碰上了此行最为凶险的一战。
灵霄殿,大衍楼,梵天府。
十大洞天来了其中之三。
且来的全都是这三大宗门里,最为出色的天才之人。
灵霄殿来的是灵霄殿主的亲传弟子,年仅十九岁,便被世人誉为当代中土年轻一辈第一人的天君慕容玄。
而大衍楼来的则是大衍真人的长徒,病书生陈雪松。
梵天府,则是其少府主赫连轩亲来。
这三人,皆是十洞天最杰出的门派传人,同被誉为中土未来最有可能破入圣境的三个人。
哪怕以逍遥刀君谢星海的自负,在面对这三人之时,仍感到极为不妙。
十大洞天之所以高高凌驾于中土其余门派之上,在于他们这千万年来所积累的资源与传承,远非其他势力所能比拟。
单是顶级功法一顶,十洞天所拥有的雄厚底蕴,便令世间无数势力羡慕不已。
更别提,这千万年来,他们从中土各地乃至灾地内搜罗到的天材地宝,神兵利器,上古秘宝,多不胜数。
从十大洞天走出来的人,克敌制胜的手段之强大,绝非寻常人所能够想象。
谢星海有着圣境之下第一人的赞誉,论单对单,他也有足够的信心能够击败他们三人中的任意一人。
可若三人联手,恐怕除圣境外,无人能挡。
纵然身旁加上一个秦秋阳,也于事无补。
秦秋阳也感到事态的严重,当时已做好了拼死战斗的准备。
然而就是天君慕容玄独自一人,将谢星海死死缠住。
而梵天府少府主赫连轩,联手病书生陈雪松,准备将秦秋阳父子二人生擒之时。
十洞天之一的阎王殿主屠岸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场中,以一人之力,将三大年轻高手的攻势尽数吃下。
令谢星海与秦秋阳三人得以逃生。
阎王屠岸世,是十大洞天所有执掌者之中,最为嗜杀之人。
其出身来历十分神秘,中土一直盛传其与魔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样一位人物,自然与秦秋阳乃至谢星海没有半分交集。
他横空出现,救下秦秋阳父子,虽不知打的是何主意。
但不管如何,这最凶险的一仗,屠岸世的出手,他们三人才得以继续逃往灾地。
而就在他们终于即将抵达灾地之际,七曜宗的太上长老,终于循着他们一路逃离的路线,后发先至地截住了他们。
这位七曜宗的太上长老虽未入圣境,与谢星海同处涅槃境。
但其三四百年的功力非同小可,轻而易举地伤了谢星海。
谢星海力战天君慕容玄,元力大损,自知难敌于他,为让秦秋阳父子俩逃命,随后独自引开了那位太上长老。
秦秋阳则背负着秦天胤,用尽力量地往灾地的方向飞逃。
穿过茂密的丛林,灾地遥遥在望。
看到远处那永远被浓雾所笼罩的灾地,秦秋阳终于松出了一大口气。
灾地不比中土世界其他地方。
那里充满着无尽的凶险,稍有不慎,别说是涅槃境,就是圣境强者,都随时可能万劫不复。
灾地的可怕,在于它的内里既有数之不尽的遗迹秘境,也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凶险生灵。
甚至在灾地的深处,曾有宗门遭遇了上古神祇所残留的不灭神魂。
祂们已失去了作为神祇的意识,成为了游荡在灾地里的不死之物。祂们不分昼夜,夜以继日地巡视着祂们的领土。
一旦踏入祂们的领地,你的命运就已然注定。
祂们是介于神祇与亡魂之间的可怕异物,一旦被祂们看见,再强大的人族妖族,也会被其剥夺神智,永生永世成为他们的傀儡与奴仆。
神衹亡魂尚且只是灾地内,其中一类足以对一切强者产生致命威胁的存在。
除祂们之外,灾地里还存在着更为强大的凶魔,与不死古尸等。
这些可怕的异物,就连圣境强者都难以抵挡。
因此,千万年来,灾地虽对于人族与妖族皆拥有巨大的诱惑。
但也成为了两大种族轻易不敢踏入的禁地与凶地。
如今中土虽有很多势力都想从秦秋阳的嘴里,得到开启灾地内遗迹的秘密。
但只要他进入灾地,身后绝大多数的追兵都将止步于此,绝不敢再寸进半步。
秦秋阳所面临的压力,也将会大减。
他还拥有着其余人所没有的优势。
那就是他身上确实掌握着灾地里,某个上古遗迹的开启方法。
他的爱妻东方秀霓身为妖族圣女,自幼通读妖族一切典藏。
她在一本从远古传承至今的古老典籍中,见到先人在当中记载着上古金龙的本源龙血,不仅可让世间极少数妖族或人族,冲破自身的天赋与种族限制,获得上古金龙一族的强大天赋与本源力量。
还能够改变从上古开始,便极为罕见的人族与妖族之间所诞生出的禁忌之子,其天生废体,五脉俱断的不足。
让其获得修炼之力。
正因如此,东方秀霓不惜以折损一大部分妖族圣女悠长的寿元为代价,解开自身的天赋禁制,强行参悟天机,得到了破解灾地内上古金龙巢穴遗迹的方法。
而破解的方法,她自然也告诉了秦秋阳。
原本夫妻俩约定,待到秦天胤再长大个几岁,让他的身子骨再强一些的时候,夫妻俩再前往灾地,取出内里遗存的一滴源血,以供秦天胤服用。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夫妻二人两位圣境,耗费珍贵无比的圣元,不停地为秦天胤续命,仍只能为他续到六岁,便难以为继。
东方秀霓不得不违背初心,重新返回妖族,求助于天妖王。
而他们父子二人,也在她离去后的没多久,现已沦落成了人人欲得之而后快的丧家之犬,狼狈非常。
如果没有谢星海千里迢迢地从逍遥峰赶来助阵。
他们父子二人的处境,实难以想象。
想到这里,秦秋阳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好在一旦进入灾地,爱儿的性命该便无大问题。
凭借他现时仍有涅槃境的修为,加之爱妻所透露给他的灾地秘辛,在灾地内生存个三年五载该不成大问题。
即便万一他们父子遇到危险,在上古金龙的巢穴遗迹内部,还加通着一处通往未知地域的秘境入口,可供他逃离。
想到这里,秦秋阳打起了精神,“胤儿,抱紧爹,我们很快就要进入灾地了。”
“嗯。”
背上的秦天胤重重地一点头,搂紧了父亲的脖子。
经过这些天的逃离跟逃亡,秦天胤的身上出现了不小的变化。
他变得懂事,不再爱哭。
虽年纪小小,却已懂得明辨是非,认得清善与恶。
而在逃亡的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秦秋阳与谢星海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友情,以及两人在面对层出不穷的危险与敌人之时,那种临危不惧,坚忍不拔的精神,更让小小的秦天胤也受到了洗礼。
他的心目中,不知不觉地种下了两道如同山岳般的身影。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之中,成长了许多。
他的变化,秦秋阳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嘴上虽然没有说,但内心却十分地欣慰。
秦天胤由于自幼体弱多病,加之深怕他受伤流血,夫妻二人对他多般呵护,致他在性格上偏于软弱。
如今终有了改变。
若爱妻东方秀霓在此,看到他如今已逐渐成长为一个小男子汉,必定比他更加欣悦。
想到那如今已远在妖族,身份重新恢复为高高在上圣女的爱妻,秦天胤刚毅的双目掠过一丝怅然。
他收回心思,举目望去之时,灾地已遥遥在望。
一条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奔腾大河,横在两人的前方。
大河的这头,树木繁盛。
大河的另一端,连远方的天空也弥漫着一股黑色的死气,令人一眼便心中发毛。
越过这条河,便进入灾地!
对于如今修为降到涅槃境的秦秋阳而言,眼前的大河自然非是什么难过的障碍。
他抱紧了秦天胤,纵身一跃,随即凌空飞起。
长袍在风中猎猎地向后抛飞。
秦秋阳速度极快,不过数息间的功夫,便越过了大河一半的距离。
灾地已经在望。
而就在这时,从下方那条奔腾怒吼的大河处,陡然窜起一道银色的匹练。
匹练破开河面,如利剑一般地朝着父子二人射来。
一股巨大的危险袭上心头。
秦秋阳脸色微变。
自他出道以来,像这类突如其来的袭击,他遇到过不计其数。
但能够在甫一出现即给他生出巨大危机感的,却是屈指可数。
由此可见,那个身藏在大河内的刺客是何等的高明。
在这事关生死关头的一霎那,秦秋阳身子往前一倾,瞬间将秦天胤搂进怀中,同时右手抽剑格挡在前。
“哗”的一声。
漫天的鲜血从秦秋阳的右臂喷涌而出。
他虽护住了爱儿的周全,却仍然避免不了右臂被伤。
秦秋阳忍着剧痛,不顾直流的鲜血,一言不发地朝着灾地的方向疾速飞去。
一道黑色的窈窕身影破开了河面。
以比之秦秋阳尚要快上半分的速度,在身后紧追不舍。
秦秋阳心叫不好。
他已经从身后之人所散发的气息认出,来人是阎罗殿除阎王屠岸世之外的第二高手。
冥后谈柔婉!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屠岸世事先要救下他们。
因为冥后早早就在他们的前头,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阎罗殿的人打从一开始,就是没安好心。
秦秋阳也只怪自己大意,一时不罕,吃了大亏。
但事实上,作为十大洞天之一的阎罗殿,他们与其余九大洞天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阎罗殿上下不论是所习之功法,还是行事作风,都处处带着狠毒。
其行事作风与所谓的正道可谓是背道而驰。
正因如此,千百年来阎罗殿虽挤身十洞天之一,却一直被其余的九大洞天排斥在外。
而隐匿自身气息,正是阎罗殿中人最擅长的。
冥后谈柔婉作为阎罗殿的掌权者之一,她亲自埋伏在河里,除非秦秋阳修为恢复往昔巅峰,否则凭他现在涅槃境的修为根本难以察觉。
即使有心防备,被偷袭的几率也是极大的。
“咯咯,白衣剑君,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妾身又不会吃了你。”
一阵媚荡入骨的娇笑声,从后方传来。
仅仅是从这把如银铃般悦耳的娇笑声,便可猜出这声音的主人必是一位千娇百媚的绝色美女。
事实也正是如此。
冥后谈柔婉虽是中土无数人谈之色变的人物,但却不可否认她的美丽,确是世所罕见。
她与彼岸天宫神姬,罗刹宫的玉面罗刹冉舒瑾,并称为中土三大绝色,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
每一个见过她的男人,无不被她妩媚诱人的风情与绝色美貌,给引诱得色授魂与。
然而,秦秋阳却是连回头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他抱着秦天胤,任由手臂鲜血横流,朝着灾地的方向疾速飞扑而去。
“秦公子,妾身正跟你说话呢,你为何成了哑巴?”
冥后谈柔婉在身后不住地娇笑,“你的那位天葵圣女呢?你们夫妻俩不是伉俪情深,这数年来一直形影不离地么,为何不见她,只剩你一人孤身只影?”
“噢,妾身明白了,听说你那位天葵圣女已回了妖族,现在是红河妖侯的女人了。她的丈夫现在全中土人人欲得而之,而她却与新情夫花前月下,出双入对,想想都叫人替秦公子不值,咯咯咯……”
秦秋阳听得心头又震又怒。
他历来都是坚强不屈之人,世间从来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坚强的内心受到伤害。
可是这些日子,秦秋阳唯独一直不敢去思念他的爱妻。
皆因他的爱妻东方秀霓,是他心中至爱之人,是唯一一个能够伤害到他的人。
他并非不愿意去思念她。
而是一旦想她,便总会忍不住联想到,那个被妖族定为她血脉共续者的红河妖侯马天拿。
当初,两人一见钟情,东方秀霓那般决绝地舍弃圣女的身份,与他私奔。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东方秀霓不喜欢,甚至可以说厌恶那位红河妖侯。
可如今她已重返妖族,东方秀霓便必须接受自己命运。
东方秀霓已返回妖族至少半个多月,那位红河妖侯想必早已迫不及待地与她相见。
秦秋阳一直不敢去想,他的爱妻究竟是否已经与对方……
这是件单是想想,就令他感到极为痛苦的事情。
特别是每当夜深人静,他独自一人入眠,总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每每心头念及此事,秦秋阳总会感到一股噬心的剧痛,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冥后谈柔婉笑靥如花,“怎么啦?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妾身的话戳中了秦公子的痛处呢?”
“你带着儿子颠簸流离,四处逃命,而你的妻子则晚晚跟他那位红河妖侯星前月底,共效于飞,尽享鱼水之欢。这天差地别的对比,是不是令秦公子感到分外痛苦呢?咯咯……”
秦秋阳心中震怒。
他当然知道,谈柔婉说出这些露骨之话,目的是为了要激怒于他。
最好就是逼他大怒之下,与谈柔婉进行死战,好让后面赶来的阎罗殿众将他围擒。
坦白地说,如若不是他身上还带着一个更重要的秦天胤,秦秋阳在听到她刚才嘲笑的那些话后,还真的一怒之下极想跟这可恨的女人拼个你死我活。
但现在,儿子的生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其余的一切,哪怕是他个人的荣辱,都变得毫不重要。
所以,秦秋阳强忍着怒气,毫不理会身后那女人的嘲弄。
被秦秋阳抱在身前的秦天胤,小脸靠在父亲的肩膀上,他的目光刚好与紧追在身后不远处的冥后谈柔婉正面相对。
他年纪尚幼,并不清楚冥后所说之话的含意。
秦天胤睁着一双大眼睛,用十分好奇地语气对她说道:“姐姐,你长得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追我们呢?”
谈柔婉掩着小嘴,咯咯一笑,“小弟弟,姐姐长得漂不漂亮,眼追你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姐姐你跟其他那些追我们的人不一样。”
秦天胤很认真地说:“你长得很漂亮,我娘也跟你一样漂亮。”
冥后谈柔婉给眼前这天真的小男孩给逗乐了。
“就因为我跟你娘一样漂亮,所以你就认为姐姐不是坏人?”
秦天胤“嗯”了一声,“我觉得姐姐你不是坏人。”
他天真的话语登时惹来冥后一阵咯咯娇笑。
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在狂风中飘舞着,给她增添了格外一种诱惑的美感。
她那玲珑浮凸的曼妙身段,紧紧地包裹在黑色的紧身衣内。如诗如画般的美丽玉容,确有艳盖尘寰的倾世魅力。
最惹人注目的是她有着一双勾魂夺魄的美眸。
那是一双难以言述的杏眼,顾盼之间,每一个与她对视的男人,总会给她的双眸中若有若无的念情脉脉给勾去魂魄。
不过,当她的美眸与眼前不远处的秦天胤对视之时,谈柔婉却忽然一愣。
秦天胤的目光不含一丝杂质。
清澈得像一弯清泉。
谈柔婉甚至能看到他这对漂亮的眼睛,所深藏的认真。
她不由得轻笑,“小弟弟,看人不能看外表,有的时候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肠与手段越是毒辣,特别是像你娘或是姐姐这样的漂亮女人。”
秦天胤十分认真地反驳她:“我娘才不是呢,隔壁的王大婶,还有李大娘她们都说我娘是天上的神女下凡,再找不到比我娘更好的人了。”
“姐姐,你让我想起了我娘,你不要再追我们了。”
“那可不行哦,小弟弟。你可知道,你娘把一个很重大的秘密告诉了你爹,这个秘密对我们非常重要,所以我们必须追你们。”
冥后娇笑着,与秦天胤父子俩的距离又进一步拉近。
“小弟弟,你说这么多,是不是怕姐姐抓住你们呀?”
出乎她意料的是,秦天胤朝她摇了摇头,说:“我不想看到姐姐你跟我爹打架,也不想看到姐姐你受伤。”
冥后听得更是一阵好笑。
“小弟弟,姐姐已经把你爹的手臂划伤了,不用多久,他就会失血过多。到时候,不用费太多功夫,姐姐就可以把你们抓住,你爹他才没机会伤到姐姐呢。”
“你错了,姐姐。”
秦天胤小脸一脸认真地说,“我听到爹爹跟谢叔叔的说话,我爹爹只要对方不是那个什么圣境,他就有办法用一种叫燃烧剑意的方法打败对方。姐姐,你不是圣境,你肯定不是我爹爹的对手。”
“我不想看到姐姐你受伤或死掉,也不想看到我爹爹受伤,所以,姐姐,你不要再追了好吗。”
秦天胤搂着父亲的脖子,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冥后谈柔婉,一脸认真。
谈柔婉的俏脸上,掠过一丝错愕。
白衣剑君秦秋阳作为人族数百年来顶尖的剑道天才,年纪轻轻,便迈入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圣境。
如今他的境界虽然跌落至涅槃境,但要说他没有压箱底的保命绝技,谁都不信。
也正是因为忌惮这一点,冥后谈柔婉本可用秘法一口气追上他们父子俩,而却没有这么做。
她就是希望让秦秋阳因无法止血,加速他体力与灵力的流失,好更加轻松地拿下他们。
如今在听到秦天胤对她所说近些话之时,错愕过后。
谈柔婉立时便联想到,秦秋阳眼下任由手臂失血过多的举措,或有可能是为了迷惑于她,好让她放低警惕,以谋求一击将她杀死。
想通此点的谈柔婉,内心不由得悚然一惊。
不管秦天胤是有心还是无意,他对她所说的这些话,极有可能在刚刚救了她一命。
看着小男孩那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看着他那坚毅的小小面容。
冥后谈柔婉的一颗芳心,不知怎地,突然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
由于出生与成长环境皆异于他人的缘故,自出道以来,谈柔婉便素来以心狠手辣而着称。
无数人既觊觎她的美貌,又对她狠辣的行事作风而感到畏惧。
甚至还多次引来其余洞天中人的声讨。
谈柔婉也丝毫不在意这些,照样我行我素。
出道至今,她的手中已沾满了不知多少臭男人的鲜血。
可是天葵圣女这个长得眉清目秀,有着一双纯净无瑕而又灵动大眼睛的儿子,有生以来,第一次给了她一种奇特的感受。
冥后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听着他用十分认真,甚至是有些天真的语气对她说,她长得跟他娘一样地漂亮,不希望她受伤或死掉。
冥后的芳心深处,忽然间有某种奇怪的东西在兹长。
一直搂抱着秦天胤,在疾速飞掠的秦秋阳。
听到儿子与冥后之间的这些对话,心头泛起了非常古怪的感觉。
他的确是能够以燃烧剑意的方式,在落入绝对下风之时,对圣境之下的所有对手展开绝地的反击。
但那是以损耗寿命为代价的,非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绝不会轻易再次动用。
而身后追来的冥后变化,年龄虽仅仅不过双十年华,但一身修为早已进入涅槃境,结合其诡异阴狠的功法秘技,即便是谢星海要胜她仍非易事。
秦秋阳确实有动过,若她继续穷追不舍,说不得要再一次运用当初击杀习伯善的方式,将这妖女斩杀。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行事作风向来心狠手辣的妖女,竟然跟自己的儿子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了起来,实是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怎地,秦秋阳隐隐地感觉到,这妖女似乎对着自己的儿子之时,有种与他人截然不同的态度。
是福是祸,他也说不清。
反正秦秋阳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身后的冥后敢继续追来,一进入灾地,他拼着伤上加伤,进一步折损寿元,也要将这妖女击杀于此。
就在他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之时。
秦秋阳感觉到身后的谈柔婉,身形像是逐渐缓停了下来。
随后,从谈柔婉的身上传来了一声极为罕见的温柔笑声。
“小弟弟,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秦天胤,我叫秦天胤……”
秦天胤大声地喊道。
冥后谈柔婉精致的玉容,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已经止住了身形,停止了追击,凌空悬在原处。
柔和悦耳的声音传入了父子二人的耳中。
“天胤小弟弟,今后有缘再会吧。”
“啊,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秦天胤高声地喊着。
他没有得到冥后的回应。
因为秦秋阳抱着他飞凌的速度很快,几个眨眼之间,远方的冥后便已经化成了一个小点。
他的声音,也在呼呼的狂风中被吹散。
秦天胤一张小脸不禁有些失望。
抱着他的秦秋阳,忽然一笑,说:“那位姐姐,名叫谈柔婉。”
“谈柔婉。”秦天胤低声地念了念。
“爹爹,那位柔婉姐姐长得跟娘一样漂亮呢。”
秦秋阳笑了笑。
冥后没再追来,他心头不禁松了一大口气。
他一边运功止住血,一边不再停留,疾速地朝着灾地的方向飞掠而去。
看着父子二人的身影已经化成了一个小点,谈柔婉这才收回目光。
这时,两道俏丽的身影从远处疾速飞来。
她们恰好看到了秦秋阳父子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那不是……秦秋阳父子吗?”
“冥后,你为何把他们放了?”
出现的这两个年轻女人,虽比不得谈柔婉的美艳绝伦,却也是长得千娇百媚,万中无一。
只是在谈柔婉那份婉丽高贵的气质相比,二女的脸上呈露的却是令人极不讨喜的刻薄与妒忌。
她们对谈柔婉的称呼虽是看似有着一分尊敬,但语气却是毫不客气的连声质问。
谈柔婉瞥了这两个女人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请问两位冥妃,你们哪只眼看到我放了他们?”
“我追不上他们,不行吗?”
“追不上?”
那地位似是较高的红裙女子,语泛尖酸地道:“谁人不知你冥后的魅影身法施展到极致,连圣境都能短时间内撇下。秦秋阳的血洒了一路,冥后却来跟本妃说你追不上?”
“这件事,本妃定要亲自向殿主汇报,再向全殿通报冥后你私放目标的所作所为!”
她身旁的蓝裙女子也冷笑着道,“冥后,你莫以为你仗着有殿主的宠爱,便可为所欲为。”
“为了抓住秦秋阳父子俩,你可知道殿主他老人家为此耗费了多大的心血,才把其余九洞天的竞争对手全部拦截在外。”
“你倒好,一转身就把他们父子俩给放走了,我看冥后是看那白衣剑君长得儒雅英俊,春心荡漾了,想称妖族圣女抛弃他的空档,对他趁虚而入吧?一定是这样!”
红裙女子冷笑附声:“不错,什么追丢了,冥后以后这样的鬼话,能骗得了谁?”
“如今我们亲眼目睹你私放秦秋阳父子,冥后便等着殿主亲自发落吧。”
谈柔婉忽然一阵娇笑。
但她那对含情脉脉的美眸,却已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她那曼妙的身影,便在原处消失。
一股冰冷至极的杀意,袭上两女的心头。
二女作梦都想不到,冥后谈柔婉竟是连招呼都不打,便对着她们下手,立时花容失色。
双方距离极近,兼之冥后极擅于袭杀,反应已来不及。
伴随着“刷刷”的两声,谈柔婉的身影已在二女的身后浮现。
前一刻,还咄咄逼人的二女。
下一刻,已分别捂着自己正猛然冒着鲜血的喉咙,目露惊恐,语无伦次。
“你……你敢杀我们……”
“为什么不敢?殿主有九位冥妃,死了你们两个尚有七个,大不了殿主再收两个。”
冥后谈柔婉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轻地将沾满了鲜血的尖锐红指甲,一点一点地擦抹干净。
“我冥后谈柔婉可非是任何人的附庸,哪怕是殿主也一样,连妒忌对象都弄错的两个蠢货。”
“你,你……”
二女捂着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从空中直直坠落,最后没入怒吼的河水中。
将手指沾惹的鲜血一点点地擦拭干净后。
十数道身影,从远方疾速掠来。
“参见冥后。”
“请问冥后,那白衣剑君父子俩呢?”
谈柔婉淡淡地道。
“逃了。”
冥后亲自出手,预料中本该手到擒来的两人,竟仍被逃,一众阎罗殿高手无比吃惊。
一人忽然“咦”了一声,恭声问道:“两位新冥妃先我们一步,前来与冥后汇合,为何不见两位冥妃大人的身影?”
谈柔婉像述说着某件小事般。
“她们二人对本后出言不逊,本后已送她俩下了黄泉。”
气氛陡然间变得凝固。
饶是这群身经百战的阎罗殿高层,在听到冥后这轻描淡写的语气,仍不由得一阵胆寒。
连一个接她话的都没有。
谈柔婉娇笑道:“这件事我会亲自向殿主交待,走吧。”
众人这才暗自松了一大口气。
离去之前,谈柔婉回头望了身后一眼。
“秦天胤……有意思的一个小弟弟。”
她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
当秦秋阳带着秦秋阳,终于跨越这道汹涌澎湃的大河之时。
秦天胤的身形陡然间一滞。
原本轻盈的身体,仿佛突然间负了一座沉重的大山。
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天空往下狠狠地压来,几乎似欲要将人狠狠压成粉碎。
一般人倘若遇到这种突妯其来的场面,必然惊慌失措,正常的反应,必定是第一时间运用自身的力量,来对抗这股陡然而来的沉重威压。
可对于来过灾地多次的秦秋阳却是知道,如若你运转自身的灵力,与这股力量相对抗,后果就是会被碾压得越惨。
这是灾地独有的禁制力量。
它会限制一切的力量出现在它的上方。
因此,在灾地之内,想要一日御行万里,直接深入灾地深处,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有进入灾地的外来生灵,全都只能凭借自己的一双腿,在里面前行。
一旦凌空飞起,灾地的禁制力量便会被触发。
当重若山岳的力量当头压下,若不迅速撤去御空之力,动辄便是命毙的下场。
所以当察觉到威压降临自身的一瞬间,秦秋阳迅速地放松身体,任由着那股禁制力量将他的身体压至地面。
当他的双足触地的一霎那,身上的那股沉重的威力也就随之而消失。
灾地的禁制力量,从某方面讲,让进入这里的一切生灵都处于同一条起跑线上。
对于现在被无数势力追击的秦秋阳而言,这算得上是件好事。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遮天蔽日的丛林。
与大河另一边的青翠密林不同的是,这里的植被,浑身上下皆透着一种诡异的灰气,死气沉沉。
完全从它们身上看不到半点本该有的,象征着绿色的生机。
而且,这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茂密丛林里,数十人合抱的参天巨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各种在外界完全看不到的奇花异草,层出不穷。
可是整片丛林,从秦秋阳落地至此刻,连一丁点生物的气息与声响,他都完全察觉不到。
完全就是一片死地。
眼前的平静,只是一种假象。
这片茂密的参天丛林,仅仅只是灾地的入口开端处,随着逐渐的深处,里面才是真正的危险之地。
“爹,这里就是灾地吗?”
秦天胤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这一路上,他已经听说过关于灾地的无数可怕传闻。
待到他终于到来这里之时,他却并未感受到那种传闻中的可怕与危险。
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秦秋阳刚要回答,却忽然神情一凝,低声喝道:“有人来了,胤儿,抱紧爹。”
秦天胤连忙抱实父亲的脖子。
断玉寒紧紧地握住手中。
秦秋阳立时严阵以待。
有人敢抢在他们的前头,先一步在灾地的入口处等他,对秦秋阳而言,虽是有点意外,却并不畏惧。
灾地这么大,不管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皆是他的逃生之路,打不过大不了就逃。
他并不畏惧深入灾地,但那些追他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想跟着他一同闯入灾地深处,他们不仅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还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胆子。
秦秋阳内心冷笑着。
就在他严正以待,做好了战斗准备之时。
前方那充满死气的寂静丛林,人影绰绰,三个人出现在父子二人眼前。
“大少爷,果真是您!”
“秋阳兄,别来无恙。”
秦秋阳愕然地看着朝他快步而来的一老一少,以及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不禁满脸的错愕。
“贵叔,秋白,你们……怎会在这里?”
来人赫然是秦家忠仆尤贵,与他老来得子,名叫尤安的孩子。
而那被秦秋阳称呼为秋白的英俊年轻人,则是与洛水秦家世代交好的柳家大少,柳秋白。
秦柳两家在南境洛水城,皆是名门望族,两家也是世代至交,关系非常亲近。
秦秋阳跟柳秋白年纪相仿,又是儿时玩伴,走得非常近,就连两人的名字都同样带着一个秋字。
七年前,东方秀霓与秦秋阳私定终身。
由于妻子的身份非同小可,秦秋阳怕泄露风声,决定从洛水迁离到洛城。
离开之前,唯有尤贵父子以及柳秋白等寥寥的几人,见过东方秀霓的面。
但他们夫妻二人隐居的地点,并未告知他们几人。
因此看到他们三人竟然出现在灾地,秦秋阳才备感错愕与意外。
三人风尘仆仆地来到秦秋阳父子跟前。
刚年过五十,却已满脸沧桑的忠仆尤贵,一脸激动地朝秦秋阳说道。
“这段时日,关于大少爷与少夫人的消息,已经插了翅膀传遍整个中土。老奴非常地担心大少爷,恰巧柳少爷也十分心系大少爷与小少爷的安危,我们便结伴出发。”
柳秋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着道:“我猜想秋阳你很可能会直扑灾地,所以一路上毫不停留,没想到真给我们蒙对了。”
数年不见重聚,几人自有一番欢喜。
不过,在秦秋阳听到他们三人此行前来的目的,竟是为了要保护他们父子二人,秦秋阳想也不想地断然拒绝。
“贵叔,我是自幼给你侍奉长大的,多余的话我便不说了,灾地凶险无比,绝非寻常地方,我绝不能让你跟小安涉险。”
尤贵一家虽自祖上一辈开始,就世代侍奉着秦家上下,身份上仅仅是秦家的仆人与管家。
但是,不管是秦秋阳也好,他已经过世的双亲也好,全都把他尤贵一家当成了自家人,从未把他们当下人般看待。
七年前,他与东方秀霓私定终身,准备离开洛水之前,秦秋阳给了尤贵一笔丰厚的财物,作为他这么多年来尽心尽力侍奉秦家的酬劳,让他带着儿子好好地过日子。
但是尤贵死都不肯收下,且固执地留守于洛水。
他对秦家的忠诚,连当时在旁的东方秀霓都颇受感动。
这七年来他仍留在秦家老宅,日日尽心打扫,默默地等候着他们夫妻二人回来。
试问,秦秋阳如何能让他因为他们父子俩,而舍身犯险呢?
更何况,尤贵老来得子,妻子又早早因病去世,他的儿子尤安仅比秦天胤大了一岁,一直与他相依为命。
而尤贵竟连他也一并带来,秦秋阳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他爷俩跟着一起进入灾地。
未待他反对,秦秋阳又望向柳秋白,道:“秋白,你我多年相识,你该很清楚我的脾性。”
“如今整个中土人人欲得我父子二人而后快,别说是保护我们深入灾地,就是单单跟在我们身边,都凶险万分。若你因此而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叫我有何面目去见伯父伯母?”
柳秋白洒然一笑,“由我做出这个决定开始,个人的生死我便已置之度外。更何况,此事我更是得到了二老的支持,就算你赶,也休想把我赶回去。”
忠仆尤贵也说道:“老奴虽身单力薄,但也已经下定决心,要护着大少爷与小少爷,也是绝不会走的了!”
秦秋阳不禁备感愕然,“秋白,贵叔,你们……”
“真是肝胆相照,忠心可嘉呀……”
就在这时,一把嘲谑的男声在几人耳旁响起。
一个年纪在三十岁上下,身着紫衣华袍,白面短须的中年男子,负着双手,从容地出现在秦秋阳等人的视线之中。
看到中年人的面貌时,秦秋阳与柳秋白二人同时色变。
“竺延修!”